年夏天,我所在的科室接到了援藏任务,要求派遣一名主治以上职称的医生到平均海拔米的安多县参加医疗扶贫工作。
安多县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县城之一,被称为世界的屋脊、生命的禁区。
当时我们科室的中级和高级职称医生里,我算是相对比较年轻的;而且考虑到别的医生要么孩子正在读书需要每天有父母陪伴,要么还没结婚正在热恋更离不开南京,我就跑去找主任,主动要求去安多县。
比想象中可怕和严重的高原反应
01
到达安多县的第一周我们是在被窝里度过的,高原反应远远比想象中的来得更可怕和严重。
头痛欲裂的感觉24小时纠缠着我们,血压高压达到接近毫米汞柱,稍微一走动心率就会达到每分钟次以上。甚至有同事抵达安多的第二天脉氧降到了50%以下,随时有生命危险,不得不连夜下到拉萨,缓过来后再乘飞机回到南京。
入睡完全依赖药物,因为缺氧状态下人会保持一种亢奋状态,不吃药的话凌晨3点还是很精神。我当时也没想到,30多年来从没有失眠过的自己会在未来的一年半里每晚都不得不服用一片睡眠诱导剂。
休息了一周后,大家基本上适应了安多的气压和氧气浓度(还不到内地的一半),医院。
帮医院
02
医院的时候我们还是比较震惊的。医院援建的新楼已经封顶,但内部装修还未完工,住院部还是之前的旧房子。
我们当医院创二级乙等,医院累计捐助了万左右的物资,医院建立了现代化的病房、全那曲市最先进的检验科实验室、高压氧舱、消*供应室、手术室、抢救室、影像科,而且安装了信息化系统、自来水、暖气片等等。
大到百万级的仪器,小到一个灯泡一张床单一支注射器,我们都从遥远的南京用巨大的卡车一车一车地运了过来。产科还配备了新生儿洗澡的澡盆、新生儿暖箱、新生儿体重秤;儿科配备了大孩子的大床和婴幼儿的围栏小床,粉粉的很漂亮。
医院需要医院的全力帮助下,都实现了。
下定决心给当地医护人员更新医学理念
03
为了知道从哪里入手给医生们上课,我跑到急诊想看看日常的看病流程。
一进急诊,面对一个1岁中度脱水、腹泻的孩子,医院下的处方:地塞米松、庆大霉素雾化吸入。我当时心里陡然一沉。
那个晚上,我睡不着,而且不敢吃安眠药,我得连夜赶PPT。
庆大霉素在我的奶奶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很流行了一些年。那个时候的人,咳嗽了、发热了、腹泻了,医生都会给开庆大霉素吃,包括孕妇和孩子。
庆大霉素是个广谱抗生素,抗菌效果好、价格便宜。在那个药品短缺的年代,庆大霉素应该是拯救过很多很多人的生命。然而,也给一些孩子带来了一生的遗憾。
庆大霉素有两大副作用:肾*性和耳*性。肾*性,顾名思义,会对肾脏造成损伤,比如急性肾衰、间质性肾炎;耳*性,自然就是作用在耳朵上的损伤,会导致不可逆的听力下降甚至耳聋。和庆大霉素类似的药物还有链霉素等等。这就是那个年代为什么出现了很多的聋哑儿童的原因。
随着肾*性和耳*性的发现,庆大霉素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医生开始选用相对更安全的抗生素,尤其是针对孕妇和儿童。然而在高原,我看到了这个临床适应症很窄、我只在药理书上学过却从未真正见过的药,庆大霉素,被过度地用在了孩子身上。
援藏工作中令我骄傲的一件事
04
第二天,我们把全院医生护士都集中起来讲课,而且宣布从此开始每天下午都在会议室里讲课。
零下20多℃的天气,没有空调,没有暖气。讲课的时候,我们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抓着氧气罐,上不来气的时候就吸一口。听课的医生护士腿上围着比毛毯还厚的藏裙,但仍然冻得直哆嗦,实在受不了了就跺跺脚,能稍微暖和一点。
我至今都还记得给他们放央视关于儿童合理用药的公益宣传片的时候每个人眼里流露出的震惊,我也记得我打开儿童用药黑名单的时候台下的医护拿出手机拍照的认真。从那一天开始,庆大霉素结束了自己在安多县的未成年人和孕妇用药历史。
这是我一年半的援藏工作中,最令我骄傲的一件事。
后来的时间里,我慢慢渗透给当地的医生护士以“循证医学”的思维。医院的医生来说,并不是很容易理解和接受的新理念。我的大学(中国医科大学)可能是第一个把循证医学放入必修课程的医学院。
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汉语教材,我们的老师干脆就直接选用英文的原版教材。因为涉及到大量的统计学知识,循证医学这门课非常的晦涩难懂,是我整个本科阶段学得最艰难的一门课。
因为我自己学得就非常艰难,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能力把循证医学教给高原的同道们。后来我想,如果循证医学的概念一时间还难以教给当地的医生,至少我可以把最新的循证指南总结成相对不那么枯燥的课程,以授课的形式教给他们。
于是,我开始埋头查指南、制作授课幻灯。
不想留遗憾,所以坚守
05
年年底的时候,安多县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30℃以下,风力已经足以把一个成年人吹得无法按自己的意愿挪步。
宾馆的马桶一个接一个被冻裂,水龙头里的水流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流不出水,水管子全部冻到炸开。
援藏队的队长说,女同志先回家吧,这里的气候太恶劣了,我们男同志再撑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5个新的PPT,每个PPT都是一个或几个儿科常见疾病的最新诊疗指南,却还没来得及给医生护士讲。
我跑去敲队长的房门,问队长,我能不能不回去?队长错愕地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呢?我说,我想把课讲完,我不想带着遗憾回去。
后来,我把这些课全部讲完了。我不知道医生们能记住多少,但哪怕只记住一条,我都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年重返安多县
06
年3月,我又一次回到了安多。继之前终止了儿科的庆大霉素用药史之后,这一次我终止了儿科的静脉中成药用药史,包括柴胡注射剂、茵栀*注射剂等等。安乃近、复方去痛片等对儿童来说并不安全的解热镇痛剂也被禁止给儿童使用。
同时,根据儿童的各类常见疾病的循证指南,医院药房增加了很多儿童用药,包括布洛芬混悬液、对乙酰氨基酚混悬液、氯化钾注射剂、碳酸氢钠注射剂、肾上腺素注射剂,一代、二代、三代头孢菌素,阿奇霉素等等。
我还和自己科室的同事们一起,邀请多位来自南京、苏州的儿科医生,通过网络授课的方式,面对全那曲市的所有儿科医生,进行了免费的线上远程授课。
课程包括小儿消化系统疾病、小儿呼吸系统疾病、小儿泌尿系统疾病等多种儿内科的常见病,所授课的内容全部都是最新的医疗知识。
我们甚至邀请了火神山返回的英雄,给高原的同道们讲述了遥远的武汉发生过的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我感慨和欣慰
07
年1月,我结束了援藏任务。离开安多县的时候,县医院的医生护士们献上的哈达已经多到让我们走不动路了。
前面的一年半里,医院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最让我觉得感慨和欣慰的是,我没有白来,我也给这里带来了一丝改变。
年,安多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但是,安多未来的路还很长,需要成长的地方还很多。我还是愿意在安多需要我的时候无条件地去奉献。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循证医学在高原也能生根发芽,给高原的同道们送去最新的医疗知识,给高原的牧民们送去更多的健康。
这是来自怡禾健康线上杨晓医生的分享,如果你有儿童常见的健康问题,可识别名片或点击“阅读原文”进行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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